喻晴天帶著一副了然一切的神情笑著。

“劉明一開始巴不得把南望趕走，後來又把希望寄托於他，是因為蔡小姐你帶來的保鏢們——也就是那些黑西裝——成了他和家人性命的最大威脅。”

黑西裝是蔡希希的保鏢？

南望突然明白過來。蔡希希只知道劉明寄送了快遞給他，卻不知道裏面是什麽，讓黑西裝去找也沒明說，黑西裝讓綁匪去綁他便也說不清。

喻晴天突然小聲輕咳了一聲，清除嗓子裏的雜音。

“受傷了就少說話。”南望擔心她傷口疼，又埋怨思慮過多，心情煩躁便出言喝止。

可南望語氣溫溫柔柔，聽在喻晴天耳中便如同在耳邊縈繞的撩撥。她心念一動便把整個上半身都靠了過去，還用下巴在南望肩窩裏蹭了蹭。

本就心疼的南望，這下更舍不得說一句重話，便由著她了。

蔡希希在幾步開外，一臉鐵青轉開頭，如同吃狗糧被噎著……

喻晴天見狀，立刻說：“進來之前，我的同事已經查到，DDK生物能源公司全程參與了‘DF研究室’的建設，參與者中有穿黑西裝的外國人。”

蔡希希一瞬震驚，轉頭看來，就見喻晴天當著她的面，與南望十指緊扣，還刻意擡起來晃了晃……故意氣她。

她又恨恨不平想把頭轉開，喻晴天卻說：“那些可以自主行動的黑西裝保鏢，不是孫協雲給你安排的，而是DDK生物能源公司派來的。”

蔡希希沒有回應。

喻晴天卻不打算就此放過。“他們不僅威脅著劉明，也威脅著你。我說的對吧？”

“呵呵……”蔡希希沒來由地笑起來，“我怎麽會遇上你這樣的對手？”

她從外間拖來一個墊子，放在玻璃門前，在距離南望和喻晴天不足兩米的地方坐下。

“這項研究是不會得到批準的，所以只能私下進行。可任何研究都需要場地、儀器、資金……劉明負擔不起，便找到我爸希望得到資助。我爸不懂便問了我。當我看到劉明提供的簡易資料之後立刻就明白過來，這將是一項偉大的研究，便慫恿我爸答應了。”

南望順著她的意思接下去，“但是隨著研究的推進，需要更高精的儀器、更前沿的科技支持，在美國就讀相關專業的你，便近水樓臺地找到了DDK生物能源公司，向他們尋找支持？”

“是的。”蔡希希依舊面露讚賞，“在你報警鬧出大動靜之後，我帶著DDK的資金、儀器、保鏢回到G市。”

她說著，突然露出一副掌控一切的得意笑容，“我讓他們將你送進醫院，又為你炮制了一場實驗事故，再賣了個裝好人的便宜給劉明，便順利加入了研究項目。”

沒想到背後策劃導致他頹喪3年的人，竟然是面前的蔡希希。而那個參與其中又後悔無比的劉明卻成了一副屍骨，臭氣熏天地躺在旁邊。

壞人背後，竟是惡人！

南望憂聲長嘆，早已被汗浸透的掌心裏悄然被一只冰涼的手塞得滿滿，如同他遮蔽3年的心被天光重新照入一樣，讓他無比安定。

他在嘆完那聲氣之後，低頭笑笑，決定放下舊怨，放過自己。

好一陣後，他擡眼看向蔡希希：“可惜天下沒有不要錢的午餐，特別是——商人逐利。”

喻晴天接著他的話說下去：“DDK生物能源公司最大股東Dicke Wayne資助你們並不是為了科研，而是為了他自己。我們查到他患有肺癌，DDK所有明面上的研究項目有近一半都與治療癌癥有關。”

“呵呵，我真是徹底低估了你們。”蔡希希無奈而笑：“DDK的研究項目有很多，關於基因、遺傳、突變、重組、進化……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，安全的危險的，可能的不可能的，都在同時進行著。”

她頓了頓，自豪地說：“可我們是最特別的一個。”

“因為……參與者大部分是學校裏的理論者？”南望猜到了答案。

學校裏的教授和講師，比之各大生物公司的科研人員是遠遠不及的。

一來他們會分出大量時間用於日常教研工作和學術研究等雜事；二來他們的出行會更容易暴露；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，他們對理論的重視程度遠高於實踐。

蔡希希聽了南望的話，不停搖頭，“不止如此。DDK的人，包括Dicke Wayne在內，一直瞧不起我們，一直希望由他們核心研究人員接手這項研究。”

她突然自嘲般嘆了口氣，“Dicke Wayne病癥惡化，而我們的研究一直難以突破。他要求我們直接進入人體研究，不惜一切代價確取得成功，時限是在他死亡之前。”

說著，她又停下，眼中漫出恨意：“如果他死了，所有參與項目的人以及家人，都將給他陪葬。”

南望不自覺打了個冷顫，喻晴天也不由微微嘆息。

突然，手機在辦公桌上震響起來，蔡希希起身去拿，走了兩步又回頭晃動了下手裏的槍，示意不要輕舉妄動。

她拿起手機看了眼，“你的同事要跟你視頻。”沒等回應，又直接按下接通鍵。

陶冉一看是她，立刻喝問：“我隊長呢？”

蔡希希冷漠地轉動手機攝像頭，對著喻晴天和南望，“沒死。但如果你再慢一點可就不一定了。”

陶冉本來通過喻晴天發卡上的攝像頭監控著一切，誰想電量耗盡失去了畫面。等再次見到喻晴天的時候，卻發現她面色蒼白，眉間隱隱冒著汗珠，血跡沾染了衣襟，不由心慌。

“沒事，死不了。我還要請你們吃宵夜。”喻晴□□南望身上擠了擠，“說正事吧。”

陶冉擔憂神色不減，卻點了點頭，“這幅畫描述的是一幅蘇美爾巴比倫時期的神話故事，叫《阿達帕的故事》。”

陶冉舉起幾張紙來，“我打印了幾個不同文字的版本，讀起來奇奇怪怪的，所以調查了下故事背景和內容。”

喻晴天笑著點了點頭，示意她繼續。

“古美索不達米亞有一位英雄叫阿達帕，因折斷風的翅膀而面臨審判。他的守護神告訴他不要接受任何神送予的食物，否則會死亡。可是審判他的神寬恕了他的罪，賜下了可以永生的“生命之水”，他卻因為牢記守護神的話錯過了獲得永生的機會。”

陶冉說完，在喻晴天的點頭微笑中放下手中的文件和圖片，“故事大概如此，不同版本細節不同。”

手繪圖上的故事，果然充滿選擇和被選擇的命運感。

蔡希希聽完，恍然大悟：“真應了你說的，劉明一方面希望研究獲得突破性進展，一方面又害怕無法掌控最後的改變。”

“可以結束了麽？”她擔心喻晴天會悄悄傳遞消息出去。

“如果你認為已經得到了密碼那就掛掉吧。”喻晴天露出一副心神不濟的神情，“反正我現在沒力氣思考。”

蔡希希冷然一笑，轉過鏡頭對陶冉揮了揮手，不管陶冉露出多麽憤恨的神情，毅然決然掛掉了電話。

“生命之水？”南望則在一旁默默念著，突然止不住顫抖：“難道劉教授想——實現長生？”

蔡希希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。

喻晴天感同身受：“你是想起了他曾經說過‘更偉大的……’後半句沒說完的話？”

“怎麽可能實現長生？”南望只覺又一次超出了他對生物科學的認知，“這世間本就沒有任何生物可以長生。就連‘未來’也不能。”

蔡希希突然激動起來：“可是‘未來’可以死而覆生！在你離開的這3年裏，它又發生了一次衰敗死亡爛入泥土再次重新生長起來的過程。”

她激動地在兩人面前來回踱步：“神奇吧？如果能證明這種死而覆生能夠覆制原本的一切，那這是不是永生？”

“就算它能死而覆生，也沒意義了。”喻晴天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，“它已經被燒了。”

莫一聲受到威脅將樣本植物帶離總部，可又在收到陶冉他們的捐款幫助後追悔莫及。他不想別人重蹈覆轍，一時沖動便將其投入了火葬場的火化爐。

火化爐可以在很短時間內達到幾百度的高溫。樣本植物就算再與眾不同，也不至於能夠在死灰裏重生。

蔡希希被喻晴天打擊，立刻收了所有聲音。

喻晴天才不管她開不開心，繼續打擊：“不過我不明白。從樣本植物上找到了可以引起突變的DN□□段，植入其他動物體內，不是衰敗致死，便是成為畸形。就算劉教授的人體研究成功了，也不代表能治療Dicke Wayne的絕癥。”

蔡希希冷道：“那是你們思維過於局限！南望不在的這3年，我們做過很多嘗試。變色龍和老鼠的研究都成功了。經過人為幹預，它們的突變可以穩定下來，在保持原本狀態的同時具備更強的生命力。”

“你確定？”喻晴天不解：“如果DF研究室裏真有，那我們的科研人員早就發現了。”

南望捏了捏她的手，解釋道：“雌性變色龍的壽命很短，大約只有12年，老鼠的一生也基本只有13年。”

“是！”蔡希希露出神往的表情：“我們把變色龍的腿腳斬斷，給老鼠註入致命毒素，在突變後經過幹預保證它們活下來，最終都會痊愈。”

南望搖頭嘆息：“可你說過加速進化是無法進行人工幹預的。”

蔡希希：“接上變色龍的腿，給老鼠註射解毒劑，只是普通治療幹預罷了。”

她一邊說著一邊踱步到電腦前，喃喃自語：“生命之水？‘□□ZS’？應該是這個了。”她擡手的瞬間，又不確定地看了眼喻晴天。

喻晴天似笑非笑地靠在南望肩頭，“她不確定誒。”

南望淡淡在她額頂回應：“隨她，跟我們沒關系。”

蔡希希冷哼一聲，“你不是想要分享裏面的內容麽？”她說著，並沒打算按下去。

喻晴天看了南望一眼，後者立刻會意，扶著她站起來，卻很不確定地問了一句：“晴天，你是只看？還是想把研究數據帶給科研組？”

被安全送出去的科研人員還在G市警察局特設的休息室裏等待。研究數據和資料對於喻晴天而言等同於天書。她想看的只不過是最終結果。

如果電腦裏存儲著劉明已經成功的研究數據或者重要的突破性資料，那麽她將不惜一切代價阻止蔡希希帶走。

她笑了笑，把真實目的隱藏，“蔡小姐不會給的。在她的計劃裏，我們的生死無所謂。”

喻晴天說話的時候，手指似有若無地在南望手背敲擊著。她本來就不打算傳遞什麽，只不過是提醒南望相信他。

有的人即便相識很久，也很難看透本質。而有的人只需短短時日，便可建立起絕對信任。

南望察覺到了那無力又無序的敲擊，反手握住了她的指尖，輕輕摩挲了下就帶著她走向辦公桌。

蔡希希等他們兩人靠近，才在電腦鍵盤上按下4個字母“□□ZS”。

“鐺”一聲，加密文件夾瞬間彈出正常界面，可是文件夾裏卻只有3個視頻，除此之外沒有文檔記錄，也沒有隱藏文件。

“混蛋！”蔡希希又罵了一句，狠狠瞪了一旁被蓋住的屍骨，“又故弄玄虛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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